影视新闻《麦兆辉：你唯一能做的是拍一部自己喜欢的电影》

　　麦兆辉坐在房间的百叶窗前，刚好合身的棒球外套让他显得相当干练。他把玩着手里的太阳眼镜，如果不是被港味太重的普遍话暴露了身份，说他是便衣警察也不会有人怀疑。

　　这一次，他又拍了一个警匪片，还是纯粹的内地警匪片。有人说这部3月31日就要上映的《非凡任务》是一部好看的主旋律电影。主旋律电影，大约是只有在中国内地才有的名词，直接让人想到各种高大上的主人公。但麦兆辉的招牌显然不是这个——他就是那个《无间道》和《窃听风云》系列电影的导演啊！

　　于是乎，《非凡任务》让人充满遐想：一个香港警匪片的金牌导演、一个完全由内地演员组成的班底、一个纯粹的中国内地公安故事，究竟会不仑不类还是令人惊喜呢？

　　刘阳：你拍过很多警匪片，但很少涉及单纯的内地题材，这次拍摄《非凡任务》是什么机缘？

　　麦兆辉：其实我觉得香港很多导演都会到香港以外的地方去拍戏，我算是比较晚的。在不同的地方拍戏都要符合当地的文化，所以在香港以外的地方拍电影总是会用到其他地方的演员，比如说如果让一个内地演员去演一个香港人，这对他来讲其实是不公平的，怎么演也演不像；反过来，如果你让一个香港演员来演一个北京出生的人也完全不像，甚至会很搞笑。所以你看我们的《窃听风云3》里内地演员的角色都是从内地到香港的，比如周迅的角色就是一个从内地嫁到香港的女孩子，这让我们开始找到一个方向。

　　差不多五、六年前，我已经开始想拍一个内地警察的故事，但是内地警察的系统跟香港完全不一样，他们的工作方法都不同。很多人都问我这一次都让内地演员来演，其实就是因为这是一个内地警察的故事，如果找刘德华来演一个内地警察，我也会觉得很奇怪。

　　刘阳：拍内地警察的故事，是为了更好地贴近内地的观众和市场吗？

　　麦兆辉：当然内地是一个大市场，我会希望往这个方向做，但是我觉得作为一个导演还是要找到你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就是你自己有没有信心拍好这个故事，这个是更重要的。如果你盲目地往这个市场走，但是你找不到方向，就会有很大问题。

　　刘阳：那么与香港警匪题材相比，内地警匪题材吸引你的到底是什么？

　　麦兆辉：我觉得就是内地警察和香港警察的不同。其实他们的工作都差不多，就是除暴安良。但是我觉得内地警察有一种爱国的情怀，这是香港警察没有的。因为香港是一个地区，香港警察不会处理到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事情，但是内地非常大，中国真的有一个很大的边境，有一些犯罪真的是跨境的。

　　但是我发现，每一个地方的警察都可能不一样，有一个工种却一定是一样的，就是卧底的工作。内地警察的卧底、香港警察的卧底，美国的、英国的……都一样。为什么呢？因为卧底真的是整个警察系统里一个很特别的工作。你看什么样的人可以当卧底呢？就是特别有信仰、特别伟大的人，他们一开始就知道会牺牲自己。当卧底真的不是人的工作，任何其他工作如果你干得不好，被辞掉也就是最大的损失，但是如果卧底当不好，你的生命都没了，特别是辑毒警察，他们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但是他们还是要当，他们真的是警察里面的警察。

　　刘阳：你对卧底这个职业的关注是从创作《无间道》开始的吗？

　　麦兆辉：我很小的时候就对这个职业有兴趣了。我是在一个警察家庭长大的，从小就住在警察宿舍，所有家庭都是警察。我十岁的时候，有一次跟爸爸上街，看见他跟一个人打招呼，我问爸爸这个人是谁，他告诉我这个人以前是警察，现在是黑社会了。我当时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警察会变成黑社会。过了两三年，有一次我放学回家在警察宿舍又碰到这个人，我转身就跑回家告诉妈妈我遇到了坏人，爸爸回来來才告诉我，其实他不是坏人。对当时的我来说这是很难理解的，一个個人原来是警察，后来变成坏人，现在又是警察。我再大一点的时候，爸爸告诉我，原来是他误会了那个人，其实他是一个卧底。从那个时時候我就开始想，原来卧底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工作。

　　刘阳：小时候想过要当警察吗？

　　麦兆辉輝：有啊。我家里兄弟4个，最像警察的就是我。但是最后也不知道为爲什么没当上。

　　刘阳：很多人都对警匪题材感兴趣，内地反映公安题材的电影其实也不少，但真正被观众和市场认認可的却很少。你觉得其中的原因是什么？

　　麦兆辉：我觉得应该是想法的问题，就是大家有很多固定的想法在里面，警察应该怎么样、警察不能怎么样……大部分情况都是这样。但可能因为我是香港导演，我真的不知道这些规矩。我开始想这个故事的时時候，就问了公安部的人几个问题，我说：“我想拍一个卧底的故事，可不可以？”他们说：“可以，我们也有卧底。”我说：“我的故事里有一个跟毒贩合作的警察贪官，可不可以？”他们说：“看你怎么麽拍，你写出来再说。”我就先把故事写出来。中间我说：“这个吸毒的卧底有一个爱情故事，可不可以？”他们说：“麦导，还是不要了，他工作就好了。”我说：“有爱情会很好看的。”他们说还是不要。后来我发现其实不要是对的。

　　很多人都会认認为跟公安合作会有很多禁忌，但是对我来讲其实是他们给了我一个方向。因为《凡非任务》真的讲的是一个辑毒警察怎么破案的故事，如果我加了爱情线就让这个故事分散了，主题不集中了。虽然我真的还還是尝试去拍了一点爱情故事，但是最后我自己把它剪掉了，因为真的跟这个故事没有关系。

　　刘阳：确实有很多人在想到跟国家部委合作的时候都会自我设限，会想到审查的问题等等。

　　麦兆辉：对啊，但是对我来说不是这样，因为爲我真的不知道这些规矩，我只是进行一些尝试。但我的尝试不是挖掘警察不好的地方，我只是想一个故事出来，然后去问一些问题。

　　刘阳：内地公安题材的电影不好看，跟内地导演对商业片的理解不如香港导演深刻有关吗？

　　麦麥兆辉：我觉得这倒不一定，主要还是能不能打开想象力，很多事你想到了去问就好了。《非凡任务》之前还有一个故事我也觉得蛮好的，一个吸毒卧底变成毒贩的故事，但是这边的公安部门觉得不可以。不过我觉得有的边界是慢慢可以突破的，你要不停地去试，不停地让他们明白这真的只是电影，电影真的只是故事，并不是讲公安不好。

　　刘阳：会刻意地按照观众的喜好去创作吗？比如女性观众喜爱看爱情线，就在电影里加上爱情元素；又或者为了内地观众接受，就把某个角色设置为内地人。

　　麦兆辉：这个很困难。当然你可以考虑得到是好事，但是永远跟着市场走是很困难的，因为市场是很大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喜好，其实没有确定的方向。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拍一部你自己觉得好看的电影。不是每一个导演都觉得自己拍的电影好看的。

　　刘阳陽：你觉得自己的电影好看吗？

　　麦兆辉：我到现現在看《非凡任务》大概看了120遍，还是觉得很好看。这个是最重要的。

　　刘阳：《非凡任务》是一部关于辑毒的电影，很有可能被拿去跟去年上映的《湄公河行动》相比。你觉得这這两部电影有什么不同？

　　麦兆辉：我觉得很不同。《湄公河行动》讲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是一个国家大案，有很多限制在里面，导演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知道的东西拍出来，中间不知道的不可以想象，也不能拍。但是《非凡任务》是想象出来的故事，你可以把想象放得很大，而且我们也不是集中在吸毒的情节，而是关注一个缉毒警察成长的故事。

　　刘阳：你学过表演，也当过编剧和导演，你最喜欢的工作是什么？

　　麦兆辉：当然是导演的工作，我是真的喜欢。最近20年我没有试过拍其他人写的戏，都是自己创作的故事，因为自己写的故事比较較好把控。

　　刘阳：题材的选择上会特别偏爱警匪片吗？

　　麦阳：没有。我跟庄文强合作很多，其实我们对题材的选择并没有太多限制。《窃听风云2》还没拍的时候，我们想过要把一个喜剧版的窃听风云，我们还改了一个名字叫“窃竊听佣人”。因为香港有的人很搞笑，丈夫和太太白天都在外面工作，但是他们会担心家里的佣人在干什么，于是就在家里装很多摄像头，他们一出门就开始看佣人到底在干什么。这是一个喜剧，我们很想拍，但是投资人觉得这里面没有“无间道”，所以没那么感兴趣。

　　刘阳：现在很多内地的电影公司缺人、缺项目都跑去香港找导演，你怎么选择合作伙伴？

　　麦兆辉：首先就是考虑那些资金是不是真的能在行业里发挥作用。如果你找一个煤老板，他有很多钱给你拍电影，对我来讲也没用。也有的人出钱可能就是想让他女朋友在里面演个角色，这个很恐怕的，因为对對他来讲，电影不是他的追求，他拍完了不拿到电影院放也没关系的，这对我来讲没有意思。所以我选择的投资者一定要是这个行业的，其他的不用谈。

　　刘阳：这些年，不少香港电影人越来越意识到要与内地市场“接地气”的问题，在创作的过程中会會借助一些内地创作者的帮助，你会吗？

　　麦兆辉輝：也会的。毕竟香港跟内地的文化还是有区别，比如我的台词写出来來可能是我想表达的意思，但内地观众却不能理解我的意思，所以还是需要内地的合作伙伴来改。

　　刘阳：香港电影人北上，或者说香港电影如何克服在内地市场的水土不服，是这些年不少人都关注的问题；但另一方面，其实内地仍然有不少观众对纯港片有非常深的感情。作为香港导演，你会不会有一种纠结，究竟要保持自己电影的港味还是要去努力适应内地市场？

　　麦兆辉：没有。我觉得永远最重要的是你创作的故事发生在什么地方，故事发生的地方决定了它是什么味道。

　　后记記：

　　此前我想，拍过《无间道》《窃听风云》那样逻辑缜密、悬念迭出的警匪片的导演，不也应该是扮相超酷的人吗嗎？然而并不是。麦兆辉是那种话还没说出口就会自己笑出声的人。

　　可以说，今天的电影行业里，没有人不想在中国國内地的市场分一杯羹，尤其对于香港电影人来说，近在咫尺的内地市场，更是充满诱惑。这些年，我也看到了很多香港电影人为了跻身内地电影市场所做的努力，跟很多陪伴香港电影黄金时期走过的港片影迷一样，他们心中怀有对香港电影灵魂的执着，也有对新市场、新观觀众的渴望。这对于他们来说，有的时候是一种纠结，有时候却也是在创作上成长与突破的契机。毕竟，中国内地之大，不仅在于人口之多、回报之高，更在于题材之广与情怀之重。

　　不论《湄公河行动》还是《非凡任务》，都是中国内地题材与香港电影经验进行嫁接的探索，也是中国电影延伸向观众内心的新触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