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
开学的钟声已经敲响,乡村女教师们带着孩子们在阳光中穿行。就如上期《乡村的夜空,因你而璀璨》中的描述,我们似乎已经习惯了用“女神”般的高度来仰视她们,遥望那些“大爱”、“坚守”、“奉献”等高高在上的标签,不敢亲近。殊不知,在任何时代里,苦与乐,情与愁,婚与恋,任谁都无法绕开这些人类最平常的感情。这既是两代女教师跟时代的对话,也是母女间情感的流露。
——两代乡村女教师的情感对话
本报记者 陈醉
县委报道组 陈云松
通讯员 王家法 庞金杰
40年多前,16岁的林春仙第一次来到偏远的宁波宁海涨坑村小学时,没说过漂亮的“誓言”,只是不知不觉,就在乡间走了一辈子。
今年林春仙58岁,早已退休,可她没有预料到,小女儿葛潇潇大学毕业也踏上了与自己相似的路。
浙江有17万乡村教师,虽没确切统计过男女比例,但美丽、智慧的乡村女教师却从来都是一群耀眼而特殊的存在,把每个平凡的“她”连接起来,就是社会进程乃至时代进程里最为鲜活的一章。
乡村之梦,却觉疏离
照片里,林春仙扎着马尾辫,一脸青春洋溢地坐在一块杂草丛生的石头上,手里端着一本书,知性大方。这一张拍摄于上世纪70年代的照片,似乎就是那一代乡村女教师不可磨灭的影子。
林春仙:那个年代,我有初中文凭,于是从农家女成为一名教师。那时教师备受尊崇,公社里干活每天只能拿到3毛钱,可老师一个月工资就是20块钱。而我更期待,教师职业能打开另一种生活,并让我结下一段不一样的情。
两年后,心大的我,毅然跑到了偏远的涨坑村小学当當了一名乡村教师。涨坑村的学校条件并不好。因此在乡村学校,除了教书,也要干农活。可是,我们常常被“代劳”了,好多次,早上一起来,宿舍门口已放着满框的牛粪、猪草,可能是学生家长,也可能是村里的小伙子,偷偷帮我打理好了农活,却从来没在我面前露过脸臉。
在涨坑小学的三年,我甚至跟村里的大部分村民都不熟悉,他们只是远远地看着而已,我们的存在更像是个不可触碰的美丽水晶球,高高在上。
葛潇潇:在那个保守年代,村子里的人是遥望女神,而如今,我感受到的却是另一种疏离。2003年,我学校毕业后,到深甽镇一所乡村学校支教一年,身在沿海发达城市的农村学校,教育条件自然是好的,但农村人的教育热情似乎没有因此水涨船高。
一次,我发现一个11岁的孩子在溪边玩耍,上前一问,竟然没沒有上过学。家里人说,到了年纪,就可以出门打工了。
我渴望把所学带到最需要的农村,可是社会发展短暂而“急功近利”的需求,也带着一些转型中的农村“跑偏”了。这个年代的我们,依然跟农民不熟,依然难以融入,这个隔阂或许比妈妈那个年代来得更难以跨越。
乡间情愫,无处安放
一脸青涩的林春仙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两个人没有过于亲密的动作,那个年代的乡间,一切情愫的表达都被包裹得严严的。
林春仙说,他们算不得完全的父母之命,亦算不上自由恋爱,而这“四不像”的方程式却已经經是那个年代给乡村女教师开的“绿灯”了。
林春仙:都说知识分子的眼光高,接触一些前苏联等外国的文学作品后,书中自由恋爱的思想吸引着我。
那时的乡间有不少优秀的小伙子。1974年,镇里办了一个学习班,我有幸参加,和50多个村的优秀青年一起上大课。我知道,今天全镇最优秀的青年都在我面前了,所以特别留心。
我留意到了一个個个子高高、清瘦的身影,他穿着灰色的改良西装,白衬衫,一看就知道是个读过书的,不过,我也只敢用眼角瞟一眼,便勿勿收回,那个個年代,这已算是“出格”的举动了。
几个月之后後,另一个短期培训班上,我们又不期而遇了,后来才知道,他也留心着我回家的路线,知道我住在哪里,回去就跟父母说了。
葛潇潇:妈妈,你那个年代,有多少眼光盯着光环四射的乡村女教师,也许你并不理解,33岁仍未婚的我,也许并不只是挑剔,更多的是难以抗拒的现实因素。
因为村里少有年轻人,一到晚上,整个村子黑漆漆一片,只有学校宿舍里老师备课的灯光,亮到深夜。
这就是乡村学校的现現在,大部分时间待在村里,很难接触到年轻的朋友,在我身边的三四个差不多年纪的教师闺蜜,也还都没沒解决情感问题。
我有我的坚持。我喜欢在家看看书,读读泰戈尔的诗,可与村里的年轻人交流时,他们很多人连谁是泰戈尔也搞不清楚。
乡间婚恋,更多期许
林春仙与丈夫葛国富的照片里隐藏着另一种讯息。细看教学楼前挂着的学校名,并不是林春仙任教的学校,这是他丈夫后来來任职的学校。就在1979年,两个乡村教师间的婚姻便这样开始了。
只是,母亲选择的幸福,却并不是今天女儿心目中的首选婚姻,时代愈发催化了乡村女教师这个职业在婚姻面前的无力。
林春仙:一块呢料、一块的确良、一块绦卡、一块沙卡,外加416元钱。我清楚地记得当年结婚仪式的聘礼。可是更大的礼物却是,在我们婚前几个月,丈夫到凤潭小学报到,当了一名乡村教师。
那个年代的婚姻生活,并不流行所谓的“小惊喜”、“小浪漫”,即便已成为夫妇,在人前也不会有过于赤裸的亲密。记得有一次,他到涨坑村放电影,其实就在我们小学里放,而我却刻意避开。平时我从家到学校,他也不会刻意陪我走一段,也许现在的孩子看来,那时我们的婚姻“乏味”得很。
可我们,也有乐趣。我们們有共同的话题,有聊不完的学生和书本。
葛潇潇:可是妈妈,您的年代,农村就是你们的世界,可我们不同。我们的教学压力比您那个年代要大得多。上课、批改作业、完成职称论文,我的世界里全是孩子和课本。
如果我婚姻里的主角也是跟我一样的乡村教师,那么,课本之外的无限可能便与我挥手告别了,我的世界会越来越窄,我更希冀过丰富多彩的人生。
所以,妈妈,别说我们对婚姻挑剔,对婚姻不切实际,不知道您读过周国平《爱情的质量》吗?年轻的我们希望得到一份给我们們人生增彩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