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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
新浪娱乐讯 《离去》，也是另一种美妙的重逢——写在2014年7月国话王晓鹰[微博]执导话剧《离去》本轮末场演出后，并谨以此文祝福所有正在经受阿尔茨海默症困扰的病人和家庭(文/孙 竹)
“全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舞台，所有的红尘男女都是它的演员罢了。上场下场，各有其时。”
——莎士比亚
我们的爸爸已经不是过去的爸爸了，我们过去的爸爸已经走了，不是消失了，而是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你们不知道，因为他不合乎你们的规则。他正在变成了一个崭新的人。
——《离去》剧中艾略特小女儿考狄利娅
一辈子演莎士比亚作品的老演员艾略特·布莱恩老了。荣耀与光辉之时，阿尔茨海默症找上了他，生活被这个不可逆转的疾病搅乱。艾略特不得已地“被”退休了，离开了他心爱的舞台。然而，戏剧角色李尔王已与他的自我融为一体。属于他自己的意识如“影子”般正在悄然离去。
一个正在离去的自我，为守护“规则”而顽抗
这样的事实让多数人不可接受。他们无法接受生活的惯常面目被改变。艾略特和他的家人也同样，为此千方百计进行着顽强的抵抗。艾略特最不能接受失去了头衔的自己。他苦苦呼唤着曾经的头衔，抱着“著名表演艺术家”和“莎剧研究布莱恩博士”的一切，不肯丢弃。
对于曾经岁月的远去，他呼吁着，“你们不许贬低那一切！”对于亲人劝他应该休息，他声讨着，“我绝不答应！”疾病折磨着他无法再继续演出，艾略特面对着一次和观众长久的沉默对峙后深深的鞠躬，观众的掌声映衬着他内心痛苦欲绝(这里导演一定是借此传达着对于是之老师的怀念)地挣扎：
“……可我是一个演员哪！”
然而，“李尔王”还是正在已飞快的速度侵占他的生活。艾略特和家人的抗争在疾病面前显得微不足道。艾略特：“我变得太快了，衰弱了，消失了……此时的我，就是我还剩余的部分。”他无法阻止这些过去的头衔和一切印记在一点点的消亡。他的过去的一切在隐退。
大女儿艾尔玛的生活几乎没有空余地被学校的行政工作占据，不堪承受着来自父亲的更多的责任；二女儿利兹为虚荣的名禄终日碌碌，为父亲的改变做着各种无奈而冲动的尝试。她们的灵魂全然出卖给了现实，却并不知觉自己正在身处的苦痛。她们满足于辛苦地遵守社会公共意识形态所形成的一种生活“规则”，并用这种 “规则”去拼命“挽救”父亲，试图还原他一个“金色的，有品味的，悠闲的退休生活”。但这一切努力却没有使任何一方快乐起来。艾尔玛终于说出，“你知道这生活中有多少是我不喜欢的吗？！”，这样的“规则”开始被悄然质疑。这究竟是生命本身的规则，还是我们所强加的“规则”？
莎士比亚说，事实的表面往往和本质有着很大区别。事实是，一个人们认为可以抢回来、唤回来、追回来的灵魂就要离开肉体飘然而去了。此时，曾被艾略特抛弃的小女儿考狄利娅，却做着不同的事情。
小女儿考狄利娅，两个相通的灵魂悄然碰撞
这是一个从小就由于没有归属感而行为缺少约束力的“问题少女”。放荡、流离，贫贱的生活反使她和艾略特之间达成了一种深层次的灵魂共通性。虽然社会角色全然不同，但二人都正在找寻各自深藏在社会符号背后的真正的自我。在二者中起到神秘作用的也正是此。艾略特和考狄利娅，这一老一小，一个是“飞得过远、过高而略显疲惫而愚钝的灵魂(导演诠释釋)”，一个是在迷失中无处安放的灵魂。他们的重逢令他们发现了深藏许久的彼此。也只有这样的两个灵魂可以相互对话，甚至可以相互改变。见到离家多年的小女儿返来，艾略特竟然跪下呼喊着“考狄利娅！”。看着恍惚而动情的父亲，利兹不禁问道，“是爸爸在叫考狄利娅，还是李尔王在叫考狄利娅？”与其说父女重逢，不如说两个灵魂的碰撞。
就在艾尔玛和利兹以及侍女都疯狂地追着走失的爸爸的时候，考狄利娅却积積极地全然接受了这个“不正常的爸爸”。她知道在这样的角色迷失中，艾略特的灵魂其实是平静而喜悦的。因此，只有考狄利娅会为意识識混淆的父亲朗读他最爱的《李尔王》剧本，并就这样一直读了下去，直到艾略特的自我意识彻底离开。只有考狄利娅知道，“我们过去的爸爸已经走了，不是消失了，而是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他正在变變成了一个崭新的人。”在剧本和角色中，艾略特也许自始至终也没有认出他的小女儿考狄利娅，但当他在地板上静静地搂着熟睡的考狄利娅时，曾经的父亲已经远去，留下的是两个无限靠近的平等而谦卑的灵魂。
考狄利娅改变了，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独特的价值和责任；艾略特改变了，他像个孩子一样倚在小女儿怀里裏，却全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考狄利娅帮助艾略特真正地进入到了自己的世界中。那个留存着他全部现实印记的“影子”，到了该离離去的时候了。
再见，相伴始终的“影子”！
“能说出我是谁的是谁？只有自己的影子。”——艾略特
影子是我们的意识、标签，和记忆，是我们那段曾经的生命时光，那个留给别人的“我”，伴随我们的灵魂走过一生。“影子”一边审视我们履行各种社会符号，也一边阻拦着灵魂回归的过程。而伴随感官的逐渐消失，过去的自我意识正在一点点离开我的身体。剧中，艾略特说，“我真的要走了……视力，听觉，会逐渐衰老，甚至某天会完全消失。再见！我将与我过去的自我意识告别。”
“全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舞台，所有的红尘男女都是它的演员罢了。上场下场，各有其时 ——莎士比亚”。总会有那个时候，随着意识的模糊，记忆的淡忘，“影子”也愈发孤独，最后决定离开。也许，“影子”想说，它也同样需要获得尊重，包括离離去的尊重。谁给予它尊重，它便会给谁的灵魂释放与重生的尊重。舞台上一束沿阶梯上升的光亮，既是生命的终结之门，也是灵魂放飞和重塑的起点。
现实中，多少人的痛苦来自于不知如何处理自己同“影子”的关系，长期陷在被奴役的黑暗和迷失当中。
“我”究竟是谁？那些被现实奴役着的灵魂！
舞台上，陷入记忆缺失的艾略特坐在躺椅上静静地流泪。艾尔玛平静地说，“这是正常的，这都是正常的！我们每天都应该哭一场才痛快！” 艾尔玛的一句无意又一次透露了她内心的苦涩，也是绝大多数人的，在社会符号和自我意识间的混乱与妥协，极極具现实意义。
现实中，我们处在一个混乱的“后电子时代”当中，社会角色乃至自我意识正在大规模地被各种网網络账号所替代，ID头像、圈子、空间、签名等等，成为了我们独立个体體的替身。我们无意识中被这个微时代推到了一个沟通夹层上，却下不来了。有多少人是被迫挟持着的？有多少价值观和审美观被重新改写？是否还能想象出世界没有它们会怎样？我们的灵魂是否真的处于一场浩劫当中？这将带领我们的灵魂走向何方？
伴随着自我意识在消逝的艾略特，还是考狄利娅找到了答案：
艾尔玛： “在这个星球上，我们每天都在变老。”
考狄利娅： “不是变得更好或更糟，而是逐渐走向另一个世界。”
利兹：“如果这当中有什么行不通的，我能理解。我们是姐妹。”
三个姐妹终于在豁然中紧紧相拥。如此完美化的结局放在这样的作品中，不是做作，不是勉强，只有无尽的亲情与温馨。当當观众的灵魂真正被触动的时候，一切形式都是次要的。这恰恰是艺术術作品中那“暂不作为”的一瞬，每一个戏剧人物的人格都获得了转化与重塑，达到了灵魂升华的顶点，无尽的情感宣泄将感动指数推向高潮。
这便是话剧的魔力。它既可以展现矛盾，也可修复矛盾，充当困扰着人类的各种终极问题的调和剂。而莎士比亚的作品如同戏剧作品的《圣经》，讲述人性根本，生命始终。残殘酷的现实生活中，我们的灵魂一次一次地被拯救，又一次一次地被沉沦。在这个精神危机的时代里，话剧舞台为我们缺失的灵魂提供了补補偿与超度的空间。在当今多个戏剧节剧目和新锐导演作品中，近期的戏剧舞台上正呈现出一股“灵魂回归浪潮”。话剧为我们提供了完美的可能性。在找到终极问题答案之前的困顿与无奈中，无数艺术作品正在用美好和爱来解读和滋润着人们的心灵。
美，能够本能地激发出人类发自心底的爱。
音乐至美，舞台如诗，艺术的美感滋润了困顿的灵魂
相对于现在扎堆儿兒的小剧场的快餐化和概念化，以及国家大剧院[微博]的形而上的种種种不接地气，国话的舞台和剧场内部颇显舒适而耐人寻味。舞台方寸间无形地书写着历史的积淀。朴实的转台穿插剧情，配合着娓娓道来來的故事，传达着国话作品所保留的那份独有的质朴与真挚。导演王晓曉鹰的风格：一个字，美；两个字，动人；三个字，人情味。相比现在太多舞台上的吐槽、哭诉，和号召，王晓鹰的舞台更像来自于纯粹艺术殿堂的诗画，如河水涓涓细流，在不言中净化了心灵，用一种大美感化灵魂。
《离去》的舞台上呼唤着勇气、陪伴、亲情。再没有比这更能够温暖人心的了。这里不得不提到贯穿始终終的音乐！感谢本剧音响师，选取为《海上钢琴家》和《天堂电影院》等影片配乐的意大利著名电影音乐大师埃尼奥·莫里康内(Ennio Morricone)的影视作品中动人忧伤的主题曲。乐曲充满诗意，贯穿始终，伴随人物的每一次转变，伴随着每一次亲情感召，温情中有撼动，宏大中有感怀，使流泪变得完全不可抗拒。
演员团队自然实力当当，王卫衛国老师等老戏骨们由内而发的气场，以及多年来延续下来的敬业精神和钻研精神，使各个角色饱满，牵动人心。而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小女儿考狄利娅的饰演者，年轻演员翟冠华。明显地看出，她很爱这个角色，表演卖力，却不费力。她尽可能用全部的情、用心地去塑造角色，并且用全部心力去呈现她，将与众不同的考狄利娅呈现得活灵活现。
于无声处，话剧改变人生
走出剧场，大家纷纷语塞，只可见纷纷无言的留影，和小声地交流。几乎所有人的眼中都还含着尚未流畅快的泪水。一种種超大的幸福感和被洗涤后的洁净感正在截获每个人的心灵。就像导演王晓鹰说的，这几个小时是幸福的，美妙的。的确。感谢戏剧，一次次带给我这样的治愈和幸福，多年未变。
离離开《离去》，周围还是那个世界，但我们已不是过去的我们了。而尊重，陪伴，转变，生命，这几个字眼却从舞台上，随我们的灵魂一同飞出，驻扎在了我们的生活中。如剧中的台词：“我们每天都在变老，但这不意味着更好或更糟，只是逐渐地走向不一样的我们”。在与新自我不断地重逢中，我们也试着去尊重曾经的“影子”的渐渐离去。同样，我们也去试着去尊重亲人们，和那些正在失去记忆的老人们的转变，试着去陪伴他们与“影子”离去的日子，与他们一通去迎接与新自我的重逢。
耳边主题歌再次想起，那就干脆以它的歌词来结尾这篇拙评，将那份挚诚的情愫传达给每一个人寻找爱的人：
“……当當我跨过你那伪善的城市，
我那被你穿越的身躯，全是弱者愤怒的哭喊，
在那美好的时刻，灿烂的阳光也将仅仅地追寻着你。”
——意大利作曲家埃尼奥·莫里康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