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克·伊博黑姆
扎克·伊博黑姆站在TED的红色舞台上,聚光灯从头顶打下,观众们隐在黑暗中。他用平静的语调向全世界讲述自己的故事——我的父亲是个恐怖分子。
1990年11月5日成了他生命的转折点。无论是接受采访,还是对外演讲,他的开头总是“1990年11月5日,我的父亲暗杀了梅厄·卡赫纳,犹太防卫联盟的创始人。”
这场暗杀让扎克的父亲埃尔·塞伊德·诺塞尔成为了首名在美国本土行凶的伊斯兰极端分子。1990年11月5日,诺塞尔走进纽约曼哈顿一家酒店的舞厅,拔枪射杀了卡赫纳。那一年,扎克只有7岁。
1993年2月26日,纽约市中心金融区的世贸中心大楼地下停车场,一辆装满680公斤尿素硝酸盐氢炸药的汽车发生爆炸,6人丧命,1042人受伤。诺塞尔是策划者之一。那一年,扎克只有10岁。
21年后,31岁的扎克站在红色舞台上宣布:“我的父亲是恐怖分子,但我选择了和平。”
在扎克的记忆中,诺塞尔是个温柔幽默的好爸爸,他们经常一起去公园踢球。直到他7岁时,父亲带着他见了一群伊斯兰少数派。年幼的扎克还不知道,这些人就是日后臭名昭著的1993年世贸中心爆炸案的凶手,而他的父亲,会成为本·拉登的部下。
在诺塞尔被捕前几个月,他带着扎克去长岛凯佛顿射击场参加目标射击训练。当扎克端起枪,诺塞尔帮他扶住肩膀上的来福枪,教导他如何瞄准30码外的目标。
扎克的最后一颗子弹打中了目标顶上的橙色灯,整个目标板烧着了。所有人都愣住了。扎克清楚得记得,他的叔叔跟身旁的人说了一句阿拉伯语:“Ibn abuh。”虎父无犬子。所有人哄堂大笑。
诺塞尔被捕后,扎克的家庭与他断绝了关系。在扎克的记忆中,他似乎一直在搬家。颠簸的童年让扎克很难交到朋友,他永远都是班上那个沉默寡言的胖子新同学。
扎克换了姓名,但仍旧逃不出父亲造成的阴影。“恐怖分子的孩子”如同一个漆黑的标签,贴在他的背后。他们不被社区接受,没有人愿与他们家搭上关系。他远离人群,几乎没有社交生活,时常独自宅在家里看电视、看书、打电动。
2000年,美国总统大选年,扎克参加了在费城举办的美国青年大会。这成为了扎克思想转变的起点。
扎克所在小组的讨论话题是青年暴力,作为学校霸凌暴力的长期受害者,扎克与小组成员交换经历,交了些朋友。在大会临近闭幕的那天,他发现現自己的一个朋友是犹太人。
长久以来,扎克一直被教导要根据宗教和种族判断一个人,而这次经历却对他的思维冲击巨大。他突然意识到,穆斯林和犹太人之间没有什么与生俱来的仇恨,宗教与种族与一个人的本质也没有绝对的联系。
某年夏天,扎克在布希花园的主题乐园打工,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同性恋。在他以往的观念中,同性恋是罪恶,而与他共事的同性恋演员員却是他见过的最善良,最自由开放的人。童年时接触的极端宗教思想渐渐被撞击出了裂痕。
1996年开播的时政调侃节目《每日秀》成了扎克的精神向导,而言辞辛辣的主持人斯图尔特成了扎克的精神父亲。“在某种程度上说說,每当我迫切需要一个父亲时,他就在那儿。”在说这句话話时,扎克低下眼帘,表情瞬间变得温柔。
对扎克而言,这个犹太喜剧演员对他人生的影响,远大于身生父亲。
来源:银河演员网新闻
扎克与父亲
为什么会变成极端分子?
扎克一直在找一个答案——温柔的爸爸为什么会會变成极端分子?
诺塞尔1981年从埃及移民到美国,在匹兹堡做工程师。一年后,他遇到了美国女子卡伦·米尔斯,短短十天后,他们闪婚了。在家人的记忆中,诺塞尔爾是个和善的人。他把卡伦的女儿视如己出。在知道妻子怀上扎克时,年轻的诺塞尔非常兴奋。
1985年秋天,这个家庭的命运开始走向深渊。一个陌生女子指称诺塞尔强奸,虽然没有打官司,诺塞尔的声誉受到了严重影响。随后,诺塞尔举家迁移到泽西城。
在那里,诺塞尔加入了一个当地清真寺。这个清真寺被FBI称为“泽西极端分子办事处”,伪装成一个摇摇欲坠破破烂烂的中国餐馆。
诺塞尔的厄运还在继续。在安装舞台灯时,诺塞尔被电击倒,双手严重受伤。丢了工作的诺塞尔陷入了苦闷和仇恨的漩涡,他变得意志消沉,郁郁寡欢。
在清真寺里,诺塞尔结识了穆斯林兄弟会成员阿卜杜勒·阿扎姆和炸弹专家阿布德·拉赫曼,前者成为本·拉登的精神导师,而后者日后成为了基地组织的二号头目。
1989年,诺諾塞尔已经完全变成了极端分子。
同样在寻找答案的,还有英国摄像师罗伯·利奇。他的兄弟理查德·达特,一个中产阶级白人青年,也成了恐怖分子。
在达特因预谋恐怖袭击被捕入狱前,利奇还与达特一起喝咖啡聊天。他一手端着摄像机,达特坐在镜头前,穿着白色长袍,蓄着大胡子。
利奇当时正在拍摄一部纪录片,主角是达特,名字是《我的兄弟是穆斯林》。达特被捕后,利奇制作了第二部纪录片——《我的兄弟是恐怖分子》。
人们印象中的恐怖分子,多半是手拿着枪槍,衣衫褴褛,窝在山洞里,面黄肌瘦,声音枯哑,神色凶狠。然而很多恐怖分子,尤其是高层,大多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出身不凡。
在成为恐怖分子前,本·拉登出身沙特富豪之家,身价上亿;基地组织现一号头目扎瓦希里就读于开罗大学,拥有医学硕士学位;ISIS首领巴格达迪出身书書香门第,拥有伊斯兰学博士学位。
而在成为恐怖分子前,9月11日驾驶飞机撞毁双子塔的穆罕默德·阿塔,曾经就读于开罗大学建筑系;闯进酒店暗杀梅厄·卡赫纳的诺塞尔,是个移民到美国的埃及工程师。
GQ记者在埃及采访恐怖分子时,惊讶地发现他住在高档小区里,衣着得体,举止有礼。
就连有“现代恐怖主义之父”之称的库特卜,也在生活中保留着西化特色:穿三件套黑色西装;喜欢法国文学,尤其是雨果;爱好古典音乐;钟情于好莱坞电影。
然而这些信奉库特卜主义義的极端分子,却对现代社会,尤其是西方文明充满了憎恨。在他们看来,当今世界处于“蒙昧和无知的黑暗”中,为了“消除最根源的罪恶”,战争和死亡都是不排除的手段。
已然老去的诺塞尔
2013年,坐了22年牢的诺塞尔在马里昂三号监狱獄给《洛杉矶时报》的记者发了封邮件。这个恐怖分子还不到六十岁,但已经发须花白,垂垂老矣。
在邮件里,他对如今的极端分子表示谴责——那些年轻人不爱惜生命,残杀无辜平民。二十多年的牢狱生活让他终于懂得,恐怖分子伤害了他人,却也把自己的家庭扔进了水深火热之中。
他劝告那些年轻的后辈们保持克制,从忍耐与祈祷中获獲取力量。
那个深夜,7岁的扎克被母亲从睡梦中摇醒。他睡眼惺忪,满脸困惑。母亲对他说:“看着我的眼睛。你必须马上穿好衣服。有事发生了。”
她在地板上扔了条床单,让扎克自己打包东西。他们不知道是否还会回到那个家。电视里插播着突发新闻聞:一个阿拉伯男人在酒店里开枪杀了人。母亲赶忙关了电视,因为凶兇手是他们的父亲,她的丈夫。
多年后,当扎克告诉訴母亲他的世界观已经转变了,这个被教条主义折磨了一辈子的女人用疲倦的眼神看着儿子。她说:“我已经厌厭倦憎恨他人了。”
编译:许晔
资料来源:TED、VICE、每日邮报、纽约邮报、洛杉矶时报、赫芬顿邮报、BBC、GQ中国、西亚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