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旸
巫山是一个山区小县城,陈旧、缓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提及巫山,总是和云雨相连,这不仅是因为气候,更是出自巫山神女和楚王如梦似幻的爱情。巫山云雨笼罩着一层暧昧的面纱,似乎只在神话中若隐若现,因为涉及千百年来传统观念讳莫如深的性,反倒更叫人心生摇曳。巫字起得巧妙,愈发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魅惑妖娆,昼伏夜出,拥有令天下男人拜倒的巫术。毒花总是艳丽,越是妖姬般的迷乱莫测,越让人神魂颠倒。然而和香艳的传说不同,巫山县是那样普通的小县城,全然不像其盛名。原以为巫山是一座山,执着地打听究竟哪一座才是,不想脚底下踏的就是,巫山县周围的群山都叫巫山,流淌的溪流叫巫溪。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入夜,巫山只依稀留下一个黑黝黝的轮廓,巫溪是一条黑茫茫的河水,哪里的深山生起了云雾霧,一股一股地缭绕山间,朦胧了西南腹地的夜。近处稀稀落落的虫鸣鳴,远处孩子的打闹声、狗的低吠,隔着山传过来,倒更显得幽静,只隻是没有了啼不住的猿声。不知古人跋山涉水颠沛至此,面对此景作何感想。这样的夜,最应耳鬓厮磨才不辜负,若求其次,得一知己,秉烛夜谈也是好的,若两者皆无,浊酒一杯足矣。毫无防备的,云雾化成了雨点,“旦为朝云,暮为行雨。”若不是巫山神女悄然而至,又要怎么解释这骤起骤歇的暮雨呢。恍惚间,神女眼波流转,褪去轻纱紗,定神一看,巫溪依然在流转,巫山间的轻纱更浓了。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女神。爱人在天边还是身边,也只隻有在曾经沧海之后,才能找到答案。世间的哪个女子都像她,又都不像她,她早已化作云雨。
清晨的巫山有种静谧的美,朝阳比别处的更柔和,透过层层云雾将粼粼金光洒在巫溪上。港口的渔船停在晨曦中,完全一番准备辛勤劳作的模样。在船头放一只小竹椅,迎风而行,晓寒侵衣,雾气将两岸的山画成深深浅浅的国画,颇有“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惬意。
撑船的是一对憨厚的夫妻,船娘今年38岁,儿子已经上大学了,一直用塑料梳子梳着乌黑的长发。路过某座山的时候,她指着水面说:“我家就在水底下。”原先他们靠种蔬菜为生,造三峡大坝把老县城淹了,就改行捕鱼,但水大了,鱼却少了。从前冬天只是一条小溪,现在成了深175米的大湖。于是夫妻俩花了3万多元买了艘船,做起了旅游业,生活比原来轻松富裕。可惜船夫遗憾地说:“以前到处都是漩涡,峡谷很窄,风景很好看。”
歪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枕着巫溪的波涛,盖着巫山的薄雾,我就这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