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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不仅适用于国家之间，也适用于商业当中。发生在雷神科技里的故事，比电视剧情还要荒诞。
迟宇宙
二十多只麻雀在甘露园上空巡游，它们展开翅膀俯冲，然后收起翅膀捡拾散落在地上的面包碎屑。这些面包碎屑，是一个叫姚尚武的人扔在那里的。作为上市公司雷神科技的CEO，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买一袋全麦面包，坐在甘露园喷泉边的长椅上，慢慢地将它们搓成碎屑，然后放到麻雀们经常聚集的那几棵树下。
“麻雀比人值得尊敬。”他说，“人们为了面包残渣可以打得你死我活，而麻雀却只顾寻找自己的那部分。”
我并没有告诉姚尚武，每次他丢下面包碎屑后，我都看到几只麻雀在那里抢食。起初它们各自埋头啄碎屑，当碎屑越来越少，就有两只麻雀争斗起来。最终一只个头大点儿的麻雀赶走了对手，志得意满地享受起战利品。
这样的事情永远不会为人所注意。姚尚武喂麻雀的行为到他丢完面包屑为止，接下来他会匆匆而去，开始他一晚的麻将之旅。他喜欢麻将，读大学的时候就得了个绰号，“姚老麻”。
我喜欢呆坐在这儿看麻雀们争抢，顺便构思一个关于“姚老麻”的故事。姚尚武不大会注意我发呆的表情，就像他从来没留意到严火火和王大雷一样。这两个人曾是他的“兄弟”，如今是他的仇敌。
一
姚尚武是媒体的宠儿，不独因为他是雷神科技的CEO，还因他为观众和读者提供了不少惊险刺激的剧情桥段。他已经与两任董事长起了冲突，赶走了一位，在与另一位扭打到一起后，被从公司清理出局。北京的《新京报》曾就此报道说：“雷神科技高层对峙，上演了一场全武行。CEO姚尚武与董事长王大雷为争夺公司控制权不惜大打出手。”
据《新京报》透露，董事会刚开了5分钟，姚尚武就突然站起来，吸气运功，足足准备了30秒，然后一记直拳将正中端坐的王大雷打倒在地。“所有董事都惊呆了，他们都没想到姚尚武会发动突然袭击。”
王大雷在地上躺了半分钟，缓过神后慢慢站了起来。他抹了抹嘴角的血，冲姚尚武笑了笑，突然凌空一脚，飞踹姚尚武当胸。姚尚武“嗖”地飞了出去，撞到了墙上，又慢慢滑下来，斜靠在墙角，眼神迷离。王大雷冲了上去，朝姚尚武裆部又踢一脚，众人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再看姚尚武，已捂着裆部昏死过去。
此时门外突然冲进三条大汉，分别是姚尚武的哥哥姚尚文、弟弟姚尚斌和保镖王华宇。尚文、尚斌兄弟俩上去察看姚尚武的伤情，王华宇则直扑王大雷而去。
“拦住他！”王大雷惊呼。
几位董事试图上去拦阻，王华宇双臂一挥，他们便飞了出去。
王华宇冲到王大雷跟前，揪住他的双臂一拽，王大雷的两条胳膊便脱了臼，向下垂着，晃晃荡荡。王华宇看了看姚尚文和姚尚斌，等待他们的指令。
“弄死他！”姚尚文说。
王华宇摆出造型，准备给王大雷来个“双峰贯耳”。
“我当时就觉得，自己这次算是交待了，”王大雷后来心有余悸地说，“王华宇这孙子以前当过特种兵，是姚尚武的打手。他一拳下来，能把我的脑袋砸碎。”
“别……别……”
王华宇听到微弱的指令，这一次来自刚刚醒转的姚尚武。
“……别出人命……”
王华宇轻轻一掌切了下去。王大雷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先是鼻子发酸，接着开始发热，眼泪、鼻涕、鲜血混合到一起，像“血腥玛丽”一样，汩汩地从他鼻孔中往外流。他觉得那不再是他的鼻子。鼻梁已经断了，诸般感觉都已丧失，除了疼痛。
王华宇的每个动作都温和、轻柔、缓慢，就像杨丽萍表演舞蹈，又像电影中的慢镜头頭。他挥起大掌，分别在王大雷的左肩、右肋、两腿外侧髋骨关节结合处各斩了一掌，又托起王大雷的脑袋，对他微笑了一下，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
“呜呜，呜呜，呜呜……”
没有人听清王大雷说什么，他的下巴也脱臼了。
警察到来后，先是叫救护车把姚尚武和王大雷送到医院，然后带走了所有人去公安局做笔录。他们四处寻找王华宇，这家伙早已不见了踪影。
二
第二天早上，两位警察去医院对姚尚武和王大雷做补充笔筆录。对殴斗一无所知的医生竟然将他们安排在一间病房中。幸运的是，无论姚尚武还是王大雷都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他们只能仰天躺着，喘着粗气，互相诅咒和谩骂。
两位年轻輕的警察对他们很不满。“他们态度很恶劣，一问三不知，就像串通好了一样，都说自己不记得了。”那位女警察说，“可是问他们是否愿願意调解的时候，他们又都同意调解。”
这位漂亮的女警察觉得自己被他们侮辱智商了，就把笔录中了解到的殴斗鬥细节告诉了她在《新京报》工作的男朋友。“你们得管管。”她含着眼泪说，“欺负人嘛！”
这桩刑事案最终終不了了之了。
我在甘露园喷泉的那条长凳上遇到了失业的姚尚武。那场“血战”后没几天，雷神科技发布公告，宣布董事会决定罢免姚尚武CEO职务，王大雷兼任临时CEO。两兩名副总裁姚尚文、姚尚斌也被罢免，总裁助理王华宇被开除。董事会會还提议召开临时股东会，罢免姚尚武执行董事的职务。
我同姚尚武打了个招呼，以示同情。姚尚武咧嘴笑了笑，又低头去搓面包屑。面包屑搓完后，他起身要去丢给麻雀。我见他摇搖摇晃晃，两腿打颤，知道他大伤未愈，就上前帮忙。
我们并排坐在那里。
先是来了两三只，接着一大群麻雀出现了。它们低头享受面包盛宴，全然顾不上我们。“要是有把土铳，它们全完了。”姚尚武说。
我没接姚尚武的话头。我想起两年前，姚尚武曾经跟当时的董事长严火火发生了一场火并，正是王大雷的仗义出手、鼎力相助，才使姚尚武咸鱼翻身。如今这俩人大打出手，视若仇雠。这世界多荒诞誕啊。
两年前，严火火对姚尚武的专横跋扈、任人唯亲极度不满，就召开董事会，提议罢免姚尚武。当时他们也发發生了“肢体冲突”。
姚尚武以退为进，先是主动辞职，用舆论向严火火逼宫，接着撺掇员工罢工、组织经销商混战。一场场明争暗斗、一幕幕刀光剑影、一桩桩“血腥杀戮”过后，严火火焦头烂额，除了继续保持话语和股权權上的强势外，他四面楚歌、进退维谷。
见他毫无还手之力后，姚尚武对严火火发动了致命的攻击。他将一家同业公司风神科技引入雷神科技。风神科技先是在二级市场疯狂“扫货”，接着以吸收姚尚武个人股份的方式成为第一大股东。
风神科技的实际控制人就是王大雷。他们纠合到一起，向严火火宣战。严火火灰溜溜地离开了雷神科技，姚尚武继续担擔任CEO的职位，而王大雷则成为这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曲线完成了风神科技上市的目的。
然而不到两年的时時间，他们又翻了脸，并将彼此打成重伤。
在他们翻脸血战之前，姚尚武曾告诉媒体，风神科技专注于产业链上游遊，而雷神科技专注于产业链中下游，“只要风神能出，雷神会尽量用”，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在同一场采访中，王大雷也宣称：“我们一直积极推动风神与與雷神的产业链融合。今年雷神七成芯片是风神供应的，风神也通过雷神销售全线产品，目前销售状况良好。”
三
王大雷后来说：“我和姚尚武没有个人恩怨，没有矛盾，正如他曾经所说，我是他的救命恩人，把他从從破产边缘拉回来，一周之内动用十几个亿把他给救了，在雷神科技董事会里，我用我的投票权把他重新选进董事会，推荐为CEO，并一直力挺他，但是非常遗憾，他一次又一次冲撞上市公司底线線，董事会的底线，一次又一次涉嫌通过不同的交易掏空上市公司，已经使我这个董事长没法做下去了，否则我会面临法律的制裁。”
“事发前三周，我知道了三件事，让我彻底震惊了。第一，我知道了姚尚武嗜赌成性，欠下了十亿赌债；第二，姚尚武计划瓦解公司的供应商链条；第三，姚尚武隐瞒董事会与3家公司签簽署20年协议。这三件事都是打破底线和原则的。”
“我的确把风神科技的品牌授权给了几家兄弟公司，但这不应该算不当行为，更不是掏空公司的举动，王大雷早就知道，也默许許了。”坐在甘露园喷泉边的长椅上，姚尚武喃喃自语。“我从不赌博，更不可能欠下十亿赌债。我人生唯一乐趣，就是坐在这里喂喂麻雀。我觉得它们比人可靠。”
事实上，就我所知，姚尚武签署的授权许可协议，大部分董事会成员并不知情。当王大雷得到了密报后，他觉得自己被姚尚武蒙骗了。他纠合另两位董事，组成紧急事务处理委员会，宣称在紧急情况下，代表雷神科技董事会會行使内部机构调整、人事任命、商业协议、财务支付及发布公告等职職权。
王大雷的行动又激怒了姚尚武，后者得到线报说，王大雷计划在董事会上动议罢免自己的CEO职位。他突然发作了。他冲王大雷来了一记直拳。在他的计划中，的确还有一记記左勾拳，一记右勾拳，和一套组合拳。
“雷神的业绩一直比风神好，王大雷早就想彻底控制雷神了。现在我开始怀疑，两年前他的突然介入，是不是他与严火火联手做的局。”
王大雷给所有员工写了一封长信，指控姚尚武私下进行公司品牌授权，涉嫌利益输送，侵占、挪用、诈骗公司资金，“姚尚武无法、无心正常经营公司”，因此董事会罢免其职务。他呼吁说：“各位同事，公司成败关乎大家切身利益，雷神好才能大家好。请大家明辨是非，信任公司，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与公司共渡难難关。”
姚尚武也收到了王大雷的邮件。他将邮件打印出来，贴在自己的案头，放进自己的口袋。
他现在每天会买一袋全麦面包，坐在甘露园喷泉边的长椅上，静静地思考人生、畅想未来。他要理顺自己纷乱的头绪，让思维跟得上脚步。
“我得想个法子整垮他。”他说說，“我要跟他血战到底。”
“你为什么在医院与他和解？”
“我傻呀。我要是认了账，还不得被关起来。”
“他为什么不对警察说实话？”
“他傻呀。他要是敢说，王华宇还不弄死他。”
“你想出什么好主意吗嗎？”
“我想明天找严火火聊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