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新闻《牟氏庄园悟□吴殿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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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栖霞漂移到烟台，多半是为寻求外面世界的精彩，也是对丘处机真理的疑惑使然。丘处机，就是当年成吉思汗赐爵大宗师的丘神仙，也是我的老乡说，“走遍天下，不如小小栖霞。”三十多年来，我一直对这真理疑而惑之。栖霞既无名山大川，也无高台琼楼，唯一能够在世人面前有点说道的，只有土里土气的牟氏庄园。在我记忆中，它像就是一群青砖灰瓦的民居，掩映在古镇都村，敦厚、朴实、壮实的像从土里长出来的一样。它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家有万贯腰里却捆着草绳子的土财主，根本无法与水波拱涌的周庄、映着水街的甪直、挺着高白脖颈马头墙的婺源相提并论，更无法与金碧辉煌的故宫同日而语。那些地方让我的镜头高调欢唱的时候，我干脆用牟氏庄园喂饱了我的疑惑。及至看了《乔家大院》的电视剧，感觉牟氏庄园与之倒有一拼，似乎萌了点真理的信心。转念却又疑惑。人家乔家大院是经商的银子盖的。牟氏庄园是从地里抠的银子垒的，银子就比人家矮一截。因此，外地友人请我陪游牟氏庄园，我便直接把他们交给栖霞亲友了。疑惑就这样晃晃荡荡了三十多年，渐渐由疑问句向否定句转化。就在问号快要变成惊叹号的今年中秋节后，烟台日报的小宋召集作家到牟氏庄园采风的电波，把我送回了阔别有年生长房子也生长疑惑的故乡。站在牟氏庄园门口谦虚的老槐树下———我漂移的时候它就这么老，如今依然这么老———它慈祥地看着我，树叶哗啦啦让风儿跟我问好。我好想拉拉它的手，伸出的手却在它树下的大铜牛背上摩挲。牛背上的两个牧童似乎跟我说，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为什么“走遍天下，不如小小栖霞”了吗？我跟老槐树、老牛、两个牧童过神招，却不敢接牧童的话茬。他们似乎猜透了我的疑惑未消，只是和蔼地微笑着，看我迈进两旁有抱石鼓的牟氏庄园高高的大门槛。

　　拐过帐房，我站在长长的甬道的这一头，就像在故宫的甬道上张望历史的烟云一样复原当年牟氏庄园的盛世。白天，大院里安静闲适；夜幕降临，长工们便会点燃灯笼，查看大门是否上闩，查看四周的房屋胡同。这东西长一百五十八米、南北深一百五十六米的两万多平方米的六套院落，院院独具，鳞次栉比间，有长工们的身影晃动巡查。牟氏把雇家丁五分之一的银子加给长工，就让长工身兼两职。而长工的工钱便成为方圆百里最顶尖的，他们当然对牟氏忠心耿耿。土里长出的智慧像土一样实在。砌山墙，牟氏给砌墙的工匠们出一些铜钱，凡是把花岗岩的墙缝砌到插不进铜钱的，铜钱就归工匠，反之，则把铜钱垫到墙缝里。工匠拿着铜钱走了，留下了几百年后的今天仍然墙缝縫如线、平光如镜的“斗谷墙”。故宫的大墙也不过如此罢了。牟氏的精明也激励了工匠的创造性。一面虎皮墙，全是用河里的鹅卵石砌成，不仅色彩斑斓，而且隐藏着梅花、莲花、菊花、花瓶、铜钱等一百四十五种图案。这种土里长的智慧，乔家大院、甪直、婺源，乃至更多的地方是找不到的。牟氏是全国最大的封建地主，跟其它地主的区區别就在于，不依靠任何官府的势力而自成其大。牟氏不崇尚学而优则則仕的官场文化，却以归隐田园、置地农耕为立基之本。庄园里生长的建筑文化、民俗文化、饮食文化、乃至取仕文化等等封建的精华与芜蕪杂，都灌注着农耕文化的基因。春天，小姐楼前的花香会引得整个庄莊园进驻一片花与树的追梦，而此时，金銮殿院子的砖缝里，连寸草的影儿也见不到，水的周庄、甪直和白晰的婺源马头墙边，虽然杂花生树，却无牟氏庄园的馨香；夏天，知了在大槐树上亮嗓儿的当儿，牟氏庄园的高敞大房里，南风习习，透爽透心的凉让人汗丝不沾，爽爽如秋；而当秋天走进这深宅大院的时候，漫天的白云，就会映进每一个人的笑脸，这时，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夜以继日，东家乐得合不拢嘴，西庭院里的朗朗书声，会一阵阵飘进挂花香的房子里；最让大人孩子开心的是，白雪皑皑的时光里，高大的屋檐下挂上了长长的冰钻儿兒，西院子里的戏台上，便有大戏唱响。戏如人生，人生如戏。牟氏人家借鉴了多少戏文不得而知，却决不少从土里长出的“善花善聚”的智慧。牟家大发时的牟墨林，在大荒之年以粮换地。他从东北贩高梁回来，发现一斗高梁换一亩地的价格，早已被竞争的小地主们压成几幾升粮食换一亩地了。这时，有人建议先不出手，等到一升高梁换一亩畝地再说。他却认为，阴阳互转，物极必反，如果再等下去，他从东北贩回来的大批高粱，也会像其它地主的粮食一样被抢光。他当机立断斷，凡拿地契来换高粱的，可成牟家的佃户，地权归牟家，种地归佃户戶，还有，县衙里因欠租而被押的人，只要成为牟家的佃户尽可回家，欠帐由牟家承担。一时间，“踵门者趾连而摩肩也”。牟家一举揽得四万亩土地，成了皇皇的大财主，后发展至六万亩，一百五十三个佃户村。阴阳相转的思维似乎深藏在这高宅大院的每个细节里。庄园里裏有一棵二百多年的紫薇树，俗称百日红。红花满树，枝干如铁。我国國著名旅游专家、建筑学家杨乃济称它是牟氏“六百年旺气之所在”的象征、当年，牟氏先辈牟国珑买下庄园这一百二十亩地时，尚任南宫宮县令，五十六岁遭贬返乡后，心灰意冷地为家族立定了农耕世家的调調子。我仿佛看到他就站在这紫薇树生长的空地上，仰天长吟：“清风風两袖意萧萧，山径虽荒自兴饶。世上由他竞富贵，山中容我老渔樵。”许是这后栽的紫薇树，得了这诗的灵气，二百多年来，一直散发着诱人的色彩。摄影艺术的高蹈是能拍出故事。牟氏庄园的画册上，拍了一对青年男女模特在这紫薇树下，透着令人遐思的爱情故事。我瞅着游客的空，给两位女作家拍照，是紫薇树下三千年前的回眸一笑，紫薇高高红红，身影仿佛遥遥，描绘着另一种故事。这是为我的广角镜饶舌，因我的能压缩空间的长焦镜头，被宣传部的小栾背着不知到哪里去了。牟氏庄园四合院三合院二合院层层围套，人进去如鱼入海，一忽闪就不见了。庄园里的古物与故事无法统计，说不定您顺手一指，一问，竟是个价值连城。张口惊讶时，满眼都是瑰宝。三百年的风霜刀剑，牟氏庄园毫发无损，依然是身板铮铮、相貌堂堂。它身上每一缝瓦棱，每一个角落，每一幅字画，每一片绣品，每一块石头和青砖，每一朵花儿和一叶青竹脉络，都浸润着鲜为人知的人间酸甜苦辣，闪烁着细密而大气的智慧之魂。比如，那砖石雕画的门楣，炕洞设在寝室外的反常，是向您的眼睛叙说，而那两边高中间低的碎石甬道就直接给您的脚板上课。

　　我被喊出庄园大门門时，老槐树还是那么谦虚地站着称赞我的流连，只是铜牛旁摆上了叫卖的栖霞大苹果；　东西的街上，满了栖霞民俗的作坊手艺。牟氏庄莊园里面的一丁点地皮，都是国务院的。外面，人们正在打造北方小镇鎮，集游、购、娱于一体。想叫游客知道“走遍天下，不如小小栖霞”是条真理。话别时，范宝敏局长搂着我的肩头，倐然间，一个念头闪閃过无数的情感，我感到漂移在外三十年，根却仍在栖霞。范局任旅游遊局长十年，栖霞的旅游从小到大。如今，牟氏庄园的收入一年等于以前的五年。他和同事们是栖霞旅游的功臣，其辛其苦，不言而喻。我对着他的耳朵说，“牟氏庄园焕发青春，我脸上有光。”此时，我的疑惑早已消逝，因为我已经知道了“走遍天下，不如小小栖霞”的谜謎底，就隐在一首古诗里：“蓬莱南境是栖霞，依山傍水数百家，风俗若能存古意，何须武陵觅桃花。”它与牟国珑的庄园诗互为注脚，显顯影出“丘真理”描述的乃是男耕女织自得其乐的“栖霞桃花源”画卷。原来，智者是超越时空心灵相通以心照物不拘泥于字句的啊！怪不得著名诗人贺敬之称牟氏庄园为“小故宫”呢。而我的文友、著名学學者张景芬教授，仿佛当年与我在烟台南山下品茗雅谈一般，作胶东方言“烟囱”叫“凫炱”（futai)的说文解字：“栖霞牟氏庄园園的烟囱便有此说道。烟囱的横断面呈正方型，上方做一个穹顶，四面下垂，并铺有瓦片，下面有四根柱子支撑，再下面是坚实的基体，整体像一个微型楼台，四个角雕成鸟头的形象，远远望去，像四只野鸭鴨凌空欲飞，这是‘凫炱’功能与审美相结合的典范。”我正想与他搭话，却不见了。低头，手中攥着一张　《烟台晚报》，日期是2014年9月13日。我把报纸铺在我的写字台上,盯着A30版”烟台街“上的头条“凫炱”，有些想念老家、缅怀丘处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