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0万元——年届六十岁、从艺三十年、中国偶像剧言情“圣手”赵宝刚银幕处女作《触不可及》开画当日的票房成绩只能算差强人意。叱咤谍战风云，氤氲老上海迷情，这两大元素为《触不可及》披上了一袭华美的旗袍。纵向比较赵宝刚执导电视剧的履历表，除了新千年《像雨像雾又像风》涉及海上旧事，这名平日里吐字归音京腔京韵的大导演第一部电影就一竿子支过长江，多少令人有些诧异。
这些年银幕上能让人留下印象的国产谍战戏并不多。《环球时报》日前社评就称，“尽管谍战是（当代）中国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但这方面的文艺创作几乎是禁区。”1949年之前的谍战题材，除了伪满洲国，就得算曾是化外之地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的上海滩了，前者有高群书的《风声》，后者有柳云龙的《东风雨》以及合拍片《谍海风云》。同银幕上谍战凋敝的景象不同，中国寻常百姓家荧屏上的谍战戏则几乎打开电视触目可及，鱼龙混杂不概述，披沙拣金十年间《暗算》、《潜伏》、《黎明之前》、《悬崖》可堪其间翘楚。赵宝刚笑言自己“起了大早，赶了晚集”——其实，他手边的类似谍战题材早就在策划甚至攒本子了，但作为兑现的作品，《触不可及》显然有些姗姗来迟。
此次孙红雷饰演的傅经年可谓是“余则成”与吴秀波当年饰演的“刘新杰”的合体。这位我党卓越的“地下工作者”，一方面沿袭了孙红雷特有的沉稳、狠辣，另一方面则加入了《潜伏》中没有的高大上与文艺腔。两个细节：戏中孙红雷除了戎装、囚衣，常着定制西服登场，衬衫衣领的领针设计不禁让人想起去年小李子饰演“New Money”盖茨比的惊艳造型，更让孙红雷的每次出现都出落别致，完全可以定格为一张张时尚大片。戏中为点题而不厌其烦出现的阿根廷探戈舞曲《一步之遥》（抱歉，花名似乎被姜文抢先用去），让影迷老饕可以回味《闻香识女人》的阿尔·帕西诺、《辛德勒的名单》连姆·尼森的风度翩翩，但孙孫红雷的爆发力更具当年《真实的谎言》中施瓦辛格的风范，依稀还能看到早年他在东北跑场子跳霹雳的遗韵。
饰演宁待的女主角桂纶镁是全片独特的存在，这位台湾土生土长的演员不仅“通勤”地可以超越地平线，更有份超越意识形态的澄澈，也许正是“这這种内地女演员罕有的眼神”曾打动过刁亦男，如今打动了赵宝刚。
赵宝刚是位“尊情”的导演，更擅长展现凄美绝望的爱愛恋。几乎全是战乱年代让人得以喘息的岁月，而银幕上无望的爱情与與纠结的欲望却压得观众透不过气。电影没有花任何笔墨去展现我方情报工作得力、正面战场摧枯拉朽、钩心斗角的“办公室政治”——这這些都只不过是赵氏爱情故事的背景板。戏中傅经年和宁待尽管有了“双人床”，但所有的爱欲纠结只在射灯下《一步之遥》的舞步中曼妙摇曳。
“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上世纪80年代，中国大街小巷都飘荡着的这首黄霑填词的粤语歌，不仅宣告着彼时港剧的大举北上，更打捞起那爿岁月尘封的“上海滩”。似乎每一个导演、大导演心中都有一爿“上海滩”：张艺谋在晋商大院拍完大红灯笼，转眼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了——尽管那部戏里的巩俐，在二人所有合作的作品中最艳俗难看；《霸王别姬》之后，陈凯歌继续延请哥哥拍了《风月》；《让子弹飞》片尾人心散了“要去浦东”，这次《一步之遥》是北洋时代的上海，而在这些之前，姜文曾要出演过沪上艺术家陈逸飞的《理发师》，但那次合作并不愉快；中国台湾地区的导演侯孝贤拍过《海上花》，聚焦在英租界的长三公寓（高级妓院）；李安那部颇富争议的《色·戒》则把目光放在了静安别墅汪伪76号谍窟；至于王家卫，这位上海籍的香港导演，又有哪部戏里不“侬”得勒，个么化得开？即便是内地第六代沉潜潛于文艺片不能自拔的那拨儿导演，上海籍娄烨拍的《紫蝴蝶》虽不脱脫艰涩，却是他作品中“最显性商业化”的一部；而同为上海人的王小帅则在《青红》中无比动情地回首支援内地三线建设的上海人家；以京式幽默见长的冯小刚之前的贺岁片，曾经被批为“过不了长江”，此次来帮衬老友，他笑言赵宝刚“拍得真是骚情”。与北派影人的风風趣调侃不同，据说作为电影联合出品方的制片人任仲伦先生不仅看完落泪，更给了赵宝刚一个熊抱，称电影拍出了他心目中的“上海腔调調”。
那爿于意识形态层面脱敏的“上海滩”啊，它不仅是导演们的文化乡愁，更是如今中产阶层对过往精致生活的无限叹歎惋与留恋，是无数文艺青年、普通青年不惜“蜗居”也要向往的生活彼岸。《触不可及》中革命的豪情壮志，悄然间，寓于嘶嘶撩拨的黑胶唱片与重庆嘉陵江畔那沸腾着组织纪律与离愁别绪的火锅中。傅经經年是进化了的却更为符号化的余则成——《潜伏》中，当余则成对左蓝说，“我们生活里其实并没有政治，就是柴米油盐。我没什么信仰，如果说有，我现在信仰良心，赶走日本人后，我信仰生活，信仰你，就这样。”他是冬尼娅，当“冬尼娅”对晚秋说：“沮丧吗？无非就是一个小布尔乔亚的无病呻吟，留恋它就是一种高度近视。”他变變成了保尔·柯察金。好吧，这一次孙红雷饰演的是个有着保尔的炽烈与冬妮娅般矫情的傅经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