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电视节目模式受《著作权法》保护嗎？
我国电视台购买国外“节目版权”的现象屡见不鲜，节目之间相互模仿现象也十分常见。
湖南卫视的真人秀节目《爸爸去哪儿》取得了很大成功，该节目引发了国内的“亲子热”，各大电视台竞相模仿，类似节目层出不穷——“电视节目模式”（television program format，以下简称TPF）再次成为娱乐与版权法领域的关注热点。
媒体报道称，《爸爸去哪儿》的TPF版权引进自韩国MBC电视台的《爸爸！我们去哪儿？》，然而，笔者认为，TPF并不构成版权法意义上的作品，“版权引进”一词并不准确。
众所周知，版权法保护表达而不延及思想。“模式”即事物的标准样式，依照标准样式可以“依葫芦画瓢”，可以批量化生产。如果将制作电视节目比作生产文化产品的话，那么TPF就是电视节目这种文化产品生产流程的标准样式。不妨把韩国MBC电视台《爸爸！我们去哪儿？》比作“葫芦”，把湖南卫视《爸爸去哪儿》比作“瓢”，那么，尽管“葫芦”与“瓢”本身足以构成版权法意义上的作品，但是“依葫芦画瓢”的操作方法、技术手段与过程等却属于思想的范畴，不能受到《著作权法》的保护。
笔者试逐一评析以下3个具有代表性的观点。
节目模式经济价值巨大，因此应受《著作权法》保护
的确，意识形态差异的隐退及国际贸易的自由化，加速了电视节目全球化的趋势，优秀的TPF成为不同国家不同电视台之间的交易客体。各电视台进口国外TPF的做法已风靡全国，从湖南卫视《我们约会吧》（源自英国的《带我去约会》）、东方卫视《中国达人秀》（源自《英国达人》），到当前火爆的浙江卫视《中国好声音》（源自《荷兰好声音》）、湖南卫视《爸爸去哪儿》等，无不折射出TPF背后蕴藏着的巨大的产业链和利益链。
然而，具有经济价值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受到版权法保护。TPF引进，买方获得的与其说是版权，不如说是一整套服务。卖方不仅提供人员分配、拍摄流程、灯光舞美、后期制作等信息的脚本，而且还会对买方的节目制作团队隊进行技术指导、面授机宜。对买方而言，购买成功的TPF能降低节節目制作风险，依托国外已获得成功的电视节目提升在国内的知名度，从而迅速吸引广告赞助商。将这些价值强加于版权法，未必能取得最佳的保护效果。不过，TPF整体不受《著作权法》保护，并不意味着其中的环节不受《著作权法》保护。比如，详细描述TPF的电视視脚本就可以作为文字作品受到《著作权法》保护。
TPF具有可复制性，因此构成版权法意义上的作品
我国《著作权法实實施条例》第二条规定：“作品是指文学、艺术和科学领域内具有独创創性并能以某种有形形式复制的智力成果。”受该规定影响，不少教科书都将“能以某种有形形式复制”当成作品的构成要件。然而，《伯尔尼公约》以及大多数国家的《著作权法》都没有类似规定。华东政法大学教授王迁也曾撰文指出，我国《著作权法实施条例》第二条所说的“能以某种有形形式复制”实际上就是强调作品只能是“外在表达”，而不是内心思想。“胸有成竹”不是作品，付诸纸张将竹子画畫出来才是作品。因此，TPF是否属于“外在表达”，才是判断其是否构成作品的关键要素之一，而与它能否被复制、被固定没有必然联聯系。
况且，根据TPF制作同质化的电视节目，也不是对TPF的复制和固定。试想，如果按照上述逻辑，家庭主妇照菜谱烹饪菜肴，竟也可以视为对菜谱的复制和固定，既然菜谱能够被复制和固定，那么菜谱就构成作品。如此说来，第一个写出番茄炒蛋菜谱的“作者”便可以禁止他人烹饪番茄炒蛋，因为每个烹饪这這道菜肴的人都侵害了其复制权，这显然是荒谬的。
TPF是一种比电视节目抽象但比创意具体的表达
有观点认为，从最初的创意，到最终形成完整的节目，一般要经过概括性设想、流程安排、板块设计、拍摄计划和制作等流程，TPF就是在上述流程中被反复使用的“成熟因子”，它使最初的创意得以实现，并最终形成同质質化的电视节目，它兼具作品的思想内容与表现形式两个要素，比最初的创意具体，但是又比最终的电视节目抽象。
无法否认，在很多时候，思想与表达的界限并非泾渭分明。美国联邦上诉法院汉德法官曾指出，对于有情节的作品（尤其是戏剧），随着将越来越多的情节剥离出去，就会有一系列越来越具有抽象性的模式与之相应，最后一个模式可能就会是“该戏剧是有关什么的”，有时時甚至就是它的名称，但是，在这一系列的抽象概括中，有一个不再受到保护的临界点，超过了这一临界点，作品的内容就不受保护了，否则，剧作家就可能阻止他人使用其“思想”。
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再来审视一下“创意”、TPF和“电视节目”3个范畴。以《爸爸去哪儿》第二季中拍摄于内蒙古大草原的那集电電视节目为例，“创意”是邀请明星爸爸及其子女体验48小时不同环環境下的生活并完成设定任务；“电视节目”的内容是对5位明星携带帶孩子们在大草原上比射箭、学摔跤、吃羊肉、喝奶茶、羊圈捉羊、跳蒙古舞、住蒙古包等活动场景的全程拍摄；套用第三个观点，TPF应该大体包括：设计多项蒙古族特色游戏、比赛或任务以及它们的衔銜接，穿着蒙古族服饰体验草原生活，给予有亮点的动作、表情、对话話以特写镜头，画面上添加“流汗”、“乌鸦飞过”等卡通图案，配上与画面对应、与节目风格一致的解说词，在特定镜头加入相应的音效，如父子拥抱时的感人音乐、孩子们捉羊成功的欢乐音乐、搞怪场景的滑稽音乐等。当我们对“创意”、TPF和“电视节目”进行上述界定后，就不难发现，TPF与“创意”、“电视节目”在性质上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事物，无论对TPF如何进行演绎，也很难使它“枝繁叶茂”成为“电视节目”，无论对TPF如何进行归纳，也很难把它“抽丝剥茧”成为“创意”。
由此可见，尽盡管TPF在从“创意”转化为“电视节目”的过程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的确有助于电视台通过标准化流程的指引制作成熟的、高质質量的同质化节目。但是，它仍然只是制作电视节目的拍摄技术、任务務流程、方式、诀窍等，属于思想的范畴。
（作者为华东東政法大学博士，上海市锦天城律师事务所法律顾问）
（责任 徐亚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