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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主演素描
凤姐·邓婕
“大管家”为这次聚会做东
游园的前一天，北京百望山森林公园举办《红楼梦》开机30周年纪念书法、图片开幕式，87版《红楼梦》演员纷纷到场。
跟剧里的出场一样，凤姐邓婕当天也迟到了。当她跨进展厅时，扮演尤三姐的周月喊了一声“凤姐驾到”，众人跟着乐了起来。邓婕连忙把手机交到左手心里，伸手去捏周月的脖子，一脸的调皮坏笑。
在演艺圈风生水起的邓婕，还似当年的“大管家”，仍是这一家子的核心人物。她在兄弟姐妹的簇拥下开怀聊天，眼角眉梢留存着凤姐的俏丽聪慧，岁月为她平添了几分从容优雅。
借着开机30年的日子，红楼梦中人开始了私人聚会。凤姐邓婕做东家，招待来自各地的“亲人”，游园聚餐，畅聊往事。
湘云·郭霄珍
老师好美，眼角眉梢仍带笑
怡红院里，大家忙着逛园子、合影留念，突然有个游客问了句：“史湘云在吗？哪位是啊？”
穿着黑色针织衫的郭霄珍，正在檐下台阶上乘凉休息。闻声，她举扇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我就是我就是，在这儿呢！”
几个粉丝围了上去，双眼冒光，打量了湘云半天。“没认出我来吧，让你们失望了！”郭霄珍摇了摇手中的扇子，还没等大家开口说话，就先笑出了声。
记者眼里的湘云，没有多大变化。曾经荧屏上的她可爱喜人，叫着“艾(二)哥哥”，爱笑贪玩，憨态可掬。现在虽然步入中年，但她声音轻柔甜美，眼角眉梢带着笑意，轻易就把他人的坏情绪带走了。
如今，郭霄珍在安庆当老师，日子过得平静淡泊。大家打听她的近况，她只笑着回应：“老啦，过普通人的日子啊！”
王夫人·周贤珍
82岁高龄独自到京聚会
行至大观园的长廊，记者注意到了一位坐在长椅上休息、满头银发的老人，在旁人的提醒下，这才认出了她是87版《红楼梦》中的“王夫人”。
记者脑海里的王夫人，颇有点“不怒自威”的范儿，吃斋念佛，看着平和，实际上一发起火来，教人直打哆嗦。
而记者眼前的周贤珍，已经是82岁老人，朱红上衣配七分黑裤，妆容简单精致，神态慈爱安详，完全看不出王夫人的严肃，只剩下端庄的“太太范儿”。
这些年，周贤珍一直活跃在荧屏上，创造了不少艺术形象。据说，为了这次聚会，她一个人专程从浙江坐火车来到北京。
除了见剧组的人，周贤珍也要会见粉丝们。游园途中，一位坐着轮椅的大妈找到了周贤珍，一见“王夫人”，大妈激动得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啊呀，终于见真人啦！”周贤珍连忙笑着拥上去，两人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聊了起来。
惜春·胡泽红
谁说她冷？
叽叽喳喳最热闹
记者差点没认出“贾惜春”！游园的这些小姐丫鬟里，数早已下海经商的“惜春”胡泽红最爱说话。她身穿桃红上衣，戴着大墨镜，一路走来，像少女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显然，重回大观园，胡泽红心情大好———记者不由得感叹，眼前的她跟角色反差太大了，剧中的惜春忧郁孤僻，是位心冷口冷的冷美人。
“这蜡像怎么换了，不是从前的那些了，看上去太假了，不如以前的好！”胡泽红和姐妹们搀着手走进怡红院就开声了，“哎哎，蜡像的造型不好看。”
到院子里一转，胡泽红又和姐妹们笑成了一片，招呼大家过来合影。“来来，一水儿的墨镜，咱们拍个墨镜照！”
经过大观园的长廊，胡泽红想起了拍戏的情形，告诉大家“很多戏都是在这个长廊里拍的”，还笑嘻嘻地亲身演示了一段。有粉丝过来合影，胡泽红也不躲闪，和粉丝讲起当年拍戏的小花絮。
妙玉·姬玉
人如其角，信佛，食素
因饰演妙玉而入行的姬玉(原名姬培杰)有张识别度很高的“美人颜”。游园那天，她白旗袍配蓝丝巾，戴着翠绿耳坠，束着马尾辫，和剧中玉洁冰清的妙玉相差无几，好多粉丝一眼就认出了她，“你是妙玉吧，真没变化，还是那么美！”
演妙玉之前，姬玉是位普通工人，进《红楼梦》剧组时，姬玉才17岁，忧郁的眼神、独特的气质最终让她赢得了“妙玉”一角。这个角色给她带来了全新的人生体验，从此她开始修道佛法，受了菩萨戒，人称妙音居士。
姬玉的微信签名是“应无所往而生其心”，在朋友圈转发的内容几乎也都和佛法相关。她笃信因果报应，时常静心修炼，作为一名素食主义者，她认为吃肉不太健康，“动物被杀死之前该有多痛苦啊，愿生生世世不吃众生肉”。
贰
游园现场
“红楼一梦”
不少人第一次演戏
也是最后一次演戏
这一行游园，除了上述几位，探春、迎春、司棋、琥珀、李纨也在其中。当然，除了一众演员，《红楼梦》的编剧周雷老先生也在其中。
《红楼梦》培训半年，拍摄两年，同吃同住的演员们亲如手足。当年满载梦想来北京，只为“红楼一梦”，如今重游遊大观园，角色已成经典。太太、小姐和丫鬟们走在大观园里，神采飞飛扬，即使没人提醒，周围的游客也能很快将她们认出。
在追随的人群中有位70后姑娘，提了一大兜关于《红楼梦》的画册、书籍和杂雜志，请各位主创和演员签名，和他们聊起自己多年痴迷《红楼梦》的故事，还将特地准备的扇子送给他们。当天现场，粉丝最多的要数80后，甚至有些90后的小姑娘也特别兴奋，表示自己看过电视剧，对原著也比较了解。
编剧周雷，在忙碌的太太、小姐、丫头中间，像位护花使者，乐滋滋地帮忙拍照、为粉丝讲解。
周雷说，剧组当當年选演员可谓“不拘一格”，唯一的标准就是“和角色贴近”。而他主张“全部用新人”，非职业演员也可。“我们不用明星，演完了她们自然就成了明星。”周雷笑称，“对不少人来说，《红楼梦》是他们第一次演戏，也是最后一次演戏。《红楼梦》带给他们美好回忆，让他们整个人生都从此不同。”
叁
制片人讲古
“你把全国最漂亮的姑娘都忽悠到北京了！”
任大惠，中央电视台中国电视剧中心制片人，央视经典四大名著电视剧其中三部的制片人、制片主任(《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1984年，任大惠加入《红楼梦》剧组，和导演王扶林一起，顶着巨大压力，制作了第一部“四大名著”电视剧。在大观园游园后的一天，任大惠对南都特约记記者聊起了当年的故事。
聊起拍《红楼梦》的艰辛，任大惠翻出了当當年的旧照片。拍摄走过的每个地方、跨过的每道坎，他回想起来都感慨万千。
“王扶林管拍戏，我管每天的安排，36集的电视剧足足拍了两年。我们从来没有说87版是经典，我只能说我们用心了、尽盡力了。”
在红楼剧组，任大惠像个大家长，幽默而又严厉，对他来來说，演员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虽然困难重重，但他还是很享受整个個过程。
1984年，他带着参选《红楼梦》的姑娘们去北京参加颁頒奖典礼，上海著名演员达式常对他艳羡不已。“他拉开我的车门说：你把全国最漂亮的姑娘都忽悠到北京了！”说罢，任大惠自己也乐了起来。
只因过了青春期，欧阳奋强救火演“宝玉”
“来北京出演《红楼梦》，是多少姑娘向往的事情啊！”任大惠说，“20岁以下的小姑娘好找，可男主角宝玉却不好选。”
任大惠说，宝玉必须先选定，才能以他为基准找女演员，在身高上进行搭配。《红楼梦》剧劇组早在1983年就选定了宝玉———北京市戏曲学校(现北京戏曲艺术职业学院)5年级的一名武生。
选定初期，这名武生的身高是1.65米，因此后来选择跟他配戏的女演员身高在1.6米左右。没想到的是，到了1984年，17岁的“宝玉”突然长个儿了，人高马大，俨然是位男子汉了。
导演王扶林一下子犯了愁，拍《红楼樓梦》还要好几年呢，他再长下去可怎么办？不仅形象不太符合，与女演员的身高也不搭呀！为了整部戏的质量，只能重选宝玉。
剧组在《人民日报》上发出“宝玉”召集令，收到了全国几千封来信。剧组組从中选了20个人到北京，经过化妆和造型，还是没有找到令导演满滿意的人选。
就在此时，“凤姐”邓婕向王扶林导演推荐了峨眉电影制片厂的欧阳奋强。那时的欧阳已过了20岁，没有青春期男孩“突然长开”的风险，形象上又特别接近角色，导演一下就拍了板，敲定了他。
一个没留意的眼神，伤了“凤姐”的心
剧组在全国选角色，到四川、云南、东北、江浙等地的戏校和剧团挑选漂亮女孩儿。女孩们在演出了常规小品后，剧组会为她们进行带妆拍摄，工作人员将每人几分钟的带子带回北京，剧组共同商讨决定哪些人适合出演。
任大惠坦言，当时看的所有录像带里，他认为最漂亮的女孩是邓婕。1984年，张莉(“宝钗”扮演者)和邓婕从四川坐火车来到北京，任大惠自告奋勇去接站，亲自接这两位重量级的美女。
“当时我在站台上喊：谁是张莉？谁是邓婕？”任大惠对南都特约记者回忆，“这时一个女孩走到我面前说，我是邓婕。”
任大惠一看，这是那个录像里的女孩吗？不像啊！眼前的邓婕皮肤有点黑，个子有点矮，而且，经过了44个小时的路途折腾，她看起来很是憔悴。跟录像里裏的定妆照一比，眼前的姑娘可差远了。
就在他想这些的时候，四目相对，邓婕看出了任大惠眼神里的怀疑，一下子自卑起来，担心自己是只“丑小鸭”，会被淘汰。
后来，邓婕终于凭努力获得了“凤姐”一角。任大惠眼里的邓婕，又聪明又用功。谁也没有提起那段往事———直到任大惠70岁生日宴上，邓婕才当众说起这件小事。
时時隔多年，任大惠才知道，自己当年一个没留意的眼神，伤了姑娘的心。 撰文：南都特约记者 郭冠华
“平儿”镜鏡头一切换，足足隔了一年半
作为制片人的任大惠，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找钱”。当时的电视剧市场远不像今天这般红火和开放，资資金的来源更是单一。
上世纪80年代初，电视机刚刚进入大众视野，电视剧主要靠引进。1981年，王扶林导演的《敌营十八年》播出，虽然只有9集，但却是我国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电视连续剧。
把《红楼梦》搬上荧屏？别逗了。那时候电视剧还算不上艺术门类，拍电视剧经常“无米下锅”，《敌营十八年》里的军服都借不全，戏戲份在后面的演员还得把新衣服让出来给先拍的穿。
“拍《红楼梦》，广电总局一共批给我们500万元，实际花销是600多万元。”任大惠说，“同时期谢铁骊导演的电影版《红楼梦》，给批了2200万呢！”
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任大惠绞尽脑汁筹钱和省钱。除了修建大观园外，拍摄地点还包括香山植物园干休所、山东蓬莱、浙江杭州等地，花费不菲。而最重要的外景地———位于石家庄以北正定县的“荣宁街”，光是搭布景的预算就高达58万元。
荣宁街的镜头虽然不多，但重要性却不容忽视，秦可卿出殡、林黛玉进贾府、元妃省亲等片段都要在这里拍，还有部分院落景致需要和北京的内景衔接。
正定县委的一名工作人员找到任大惠，提出在正定修建荣宁甯街实景，只收取38万元。能省下20万，就算拍摄麻烦些也值了，任大惠拍板同意了。
只是，等到实景建好，都已经到了1986年。《红楼梦》里有个桥段，王熙凤发现贾琏保存着一绺头发，便拿平儿撒气，平儿一摔门出去逗鸟，镜头一切一换，她就从香山干休所直奔正定荣宁街了。
“可是，这个本来衔接紧密的镜头，拍摄时间相差了足足一年半。”任大惠回忆起来还是有些后怕，这一年半就是为爲了等待荣宁街建好，“如果这段时间里平儿胖了或是出个意外，这戏戲就出问题了。”
黛玉不美？剧组没钱，当年压力真大，三天两头挨批
拍摄《红楼梦》的压力有多大？邓婕曾在大观园聚会时披露，王扶林导演没少做噩梦，甚至坐飞机都想着遇空难了。
几乎是同时期，谢铁骊导演筹拍电影版《红楼梦》，这也给电视剧主创团队带来了巨大压力。拍了《早春二月》的谢导，是大家公认的电影艺术大师，凡事就怕有对比。
面对“钱少人新”的现实，大观园里年轻的新人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踏实用心上，攻读原著，练功抚琴，苦背台词，一招一式，都细细练来。
“我们没那么大的口气说要成为经典，也不敢说要拍经典，好不好全靠观众评价。当时只是想这顺利拍下来，把这个任务完成。”任大惠说，他特别感谢当时的化妆师杨树云和服装裝设计师史燕芹。衣锦媚行，如玉佳人，让这些小姐丫头们和角色更贴貼近了。“每个主角的扮相都精心设计，光凤姐一个人的衣服就有60套。”
即便如此，播放初期的《红楼梦》还是受到了不少争议。任大惠回忆，那段时间的《北京晚报》上，常有对《红楼梦》的批评和质疑。“有些文章给我们挑毛病，说某个细节不合适、某个动作不到位，也有说林黛玉长得不够美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也算是业务探讨吧。”
让任大惠始料不及的是，一位北影厂的老作家写了“电视剧不是艺术”的文章，发表在报纸上。任大惠没有反驳，心想，还是让时间说明一切吧。
一年以后，电影版《红紅楼梦》上映，好多观众开始倒向电视剧版。后来，《红楼梦》开始在全国各个频道反复播放，渐渐获得如潮好评。20年过去，在新版《红楼梦》播出后，87版被观众奉为“经典”。30年下来，87版《红楼梦》在电视上共播放了1000多遍。
肆
记者手记
红楼樓儿女情未了
一部电视剧究竟对人的影响有多大？真不好简单估计。大到以角色为榜样重塑三观，小到四处寻找啤酒炸鸡，这些姑且不谈談，光是剧中人的行为举止、穿戴打扮，就足够粉丝们遐想连篇甚至亲親自仿效的。
幼年时的我看了《射雕英雄传》，爱上了黄蓉，动不动動就拿根棍子当打狗棒，恨不得每句话都带着“本小姐”；看了《红楼樓梦》后，我迷上了小姐丫鬟们的装扮，竟然拿起剪子把裙子改成“披风”，从此走上了臭美的不归路。
《红楼梦》里的古典范儿，是我对美女的最初记忆。十几岁后看了原著，我才读懂了她们的真性情，并从美女镜像中反观自身，希望自己也能成为性情中人。
我不自觉覺地跟着黛玉葬花悲春，学习凤姐的大胆泼辣、宝钗的端庄优雅、湘云雲的直爽豪情、探春的精明能干，也喜欢晴雯丫头的恣意撕扇，欣赏尤三姐的痴情烈性，还艳羡“海棠诗社”小姐们的闲情逸致、风流雅致緻。
世间女子千千万，似乎都能在《红楼梦》中找到自己的原型；性情中的点点滴滴，都能与红楼儿女形成共鸣。
撇开高大上的“反封建”意识形态不说，《红楼梦》的独一无二之处在于，通过宝玉这个個男人的审视，女人的美和价值得到了体现。这些姑娘不似花木兰、穆桂英，也不是蔡文姬、李清照，她们虽然生在大户人家，却是普通女子，没有可歌可泣的故事，没有惊天动地的作为，她们只是作为女人而存在，却也一样活得滋润自如。当年出演《红楼梦》的姑娘们何其幸运，能在平行时空里体会“戏梦人生”，她们将少女之心一并融了进去，人生从此有了另一种可能。
30年过去，灼灼其华的姑娘们們年华老去，却依旧美丽。从《红楼梦》里走出来的她们，人到中年，眉间生出细纹，身段逐渐发福，但只要你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她们的不同：她们的眼神多无生活的疲惫和沧桑，神态中仍然透露着小女儿兒般的温柔情谊——— 连我这看红楼的人都难免沾染女儿兒情，何况她们？
叫人遗憾的是，世间再无林妹妹。为林黛玉而生的陈晓旭，在《红楼梦》中完成了对心性的确认，随风而去。 ●郭冠华
撰文：南都特约记者 郭冠华
摄影：南都特约记記者 林辉
